(二十六)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回到小时候,还是在以前的小平房里,晚上独自一个人躲在床脚边上,跟黑暗寂寞为伍。
恐惧像一张细密精织的大网层层叠叠地笼罩下来,家里面空荡荡地,大叫一声连回音都没有。我呆坐在地上,耳边还在回放着父母争吵地声音,激烈怒骂的语调,明明是两个亲密入骨血的人,却在这一刻变成了仇人,将话语变成利刃,毫不犹豫的刺穿对方的胸膛。
十五的月亮余晖透过玻璃窗洒了进来,一小片亮光铺到我床铺上,我慢慢地爬近,坐落在光晕里,想着全世界的大人都是骗子,他们说生活很美好,能来到这个世上是件特别荣幸的事。我抱着膝,把脸蒙到臂弯里,才忍不住哭出来,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美好,它每天都在用争吵来嘲讽那些对生活依旧抱有期待的人。
画面一幅幅略过,争吵猜忌背叛破裂,从悲伤到麻木,当眼泪都宣泄不了情绪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哀莫大于心死。
我印象中爸爸跟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不回去了。”
我每每捏着电话满怀期待,最终都会会在几分钟后碎成一盘渣。
后来,我一年跟父亲说的话,不超过百句。
爸爸偶尔回来几次,在家也待不过二十四小时,跟妈妈说话也只是用争吵来代替。我冷眼旁观他们的生活,努力把自己置身事外,可他们却总能用一句话戳破我所有的伪装——还不都是为了你。
是啊,为了我。我多荣幸,能成为你们针锋相对的纽带。
我什么都没有做,却得了全部错,这大抵是我出生的唯一价值。
回忆排山倒海而来,我招架不住,任那些过往在耳边充斥……
“生活费打过给你妈了,过年不回去了。”
“照照,你晚上自己随便弄点吃,我出去有点事。”
“我是你薛叔叔,你妈呢?”
“你爸有什么用,他回来不回来都一样。”
“给你钱,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就行。”
……
魔音贯耳,我费尽心力垒起的高墙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绝望是什么,是你满怀期待扑进父亲怀里,他却冷漠走开;是你哭着找妈妈,她却厉声责骂;是你回到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却抱得满身寂寞;是你对着一个插足者,还要笑着说欢迎。
全世界的声音都压缩成一句话:庄照照,你不配得到爱!
我不期望,便没有失望,我不去爱,便没有伤害。
朦胧中有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压迫而来,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心里的痛苦被身体上的疼痛慢慢取代,眼前隐隐闪过白光。
“照照,照照!”温柔焦急的女声频繁的响起,“她怎么到现在还没醒?”
“没事,她已经过了昏迷期,现在只是睡着了,很快就能醒了。”
“小简,别急。”
“姐姐,呜呜呜,耀耀要姐姐。”
姐姐?幼稚地童音一声声灌入耳中,让我不得不费力地睁开眼,白炽灯悬在头顶上,场景分外熟悉,我这是又死了一次吗?
眼前忽然闪过来一张脸,跟梦中熟悉的脸庞相重叠,我条件反射的抬手打掉她欲伸过来的手。
她像是受了很大惊吓,手悬在空中,直愣愣地看着我,不可置信的低唤:“照照?”
我也盯着她看了数秒,理智开始慢慢回笼,我好像还活着,并且活得还不错的样子。我捏捏眉心,把眼神里还未压下去的恨意全部揉散,太久没有梦到前世了,这偶然一梦,竟被梦魇魇住了。
庄耀见我醒了,在爸爸怀里扑腾着要往我身上蹿,我刚想坐起来去抱他,微微一动身,身体就像散了架般的痛起来。
妈妈把我按回去,柔声说:“别乱动,你身上的伤口刚处理好。”
哦,对了,我竟然又出了次该死的车祸!
爸爸把庄耀放下来,面上竟是难得的明显担忧与后怕,眉目沉着,语气是少有的严厉:“过马路为什么不看路!”
我突然就笑了,爱之深责之切,能被严厉地关爱都是件特别幸福的事。我不祈求这份关爱能有多浓,只求别再像梦里那般,稍纵即逝。
“好了,照照没事就好。”妈妈偏头拉了一把爸爸,说话间满是疲惫。
庄耀趴在床边一直想往上凑,我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忽然想起来,“耀耀发烧了,你们给他吊水了吗?”
“你还说耀耀,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几个小时啊,若不是邻居看到了打电话通知我,你们俩姐弟死在马路上我都不知道!”她瞪圆了眼,不提还好,一提她就要上火。她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幸好你们两都没什么大事,耀耀已经带他吊过水了,报过来的时候睡醒了,一直哭闹着要见你。”
我心口一暖,感觉这一身伤并不是没有价值的。
我用手擦掉耀耀眼角的泪渍,轻轻弹了弹他额头,“小笨蛋。”
他这时候已经懂得笨蛋是什么意思,鼓着腮帮子叫:“耀耀才不是笨蛋,姐姐才是,姐姐趴在马路上睡觉不起来!”
爸爸从后面把他捞起来,跟着也叹了口气,趁机教育他:“是啊,姐姐是笨蛋,耀耀别跟姐姐学习,不能在马路上睡觉知道吗。”
我就应该在马路上多睡一会儿的。
“好了,没什么大碍,留院观察几天。脚骨扭伤的地方一定要注意,不能使劲,其他的擦伤地方别碰到水就行。”一直站在旁边做检查的医生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