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金嬷嬷搀扶着周姑夫人出了皇宫,姑夫人两腿都在抖,手心的汗水传到金嬷嬷的手上。
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金嬷嬷眼尖,一眼看到不远处倚在马车旁的二少夫人,掐了掐姑夫人的手,“周内司就是病危,也会给你这个嫡亲姐姐谋一个后福不浅!夫人遭的难也不下于九九八十一难了,当年绝育也不见你这般失魂落魄……范家与周家势不两立,和妃的嘴里能有什么好话?姑夫人何曾这般耳根软了!二少夫人就在前头,姑夫人且打起精神来!”
“若周内司本就不是周内司,你该当如何?”姑夫人忘不了和妃吐出这句话时,那个气定神闲的作派,悲悯的如同高高在上的菩萨。甚至看着她惊诧怀疑,还淡淡的讽笑起来,“瞧瞧这就是姐弟情深!”眼光就跟锥子一样辖住她,似乎要从她的慌乱里分辨什么。
她中了和妃的计?
她为何心跳加速?
内里只有她最清楚,六年前的大弟自恃甚高,对她这个姐姐一个正眼都没,倾家荡产凑足嫁妆时,大弟还面色不悦挑剔眼前的白粥小菜!
后来皇上的赏赐多半都送到了知州府,一个比一个高明的大夫过来把脉调理,每逢她的生辰锦娘都会来给她表演使唤蜂蝶就为图她一乐……这六年啊,她摸了摸保养姣好的脸,她没有如刘家的愿被折磨的形同枯槁,反而在丈夫的冷淡、公婆的苛待、小姑的刁难下练就了难得的忍性,反而心宽体胖愈发滋润……都是因着这个血浓于水的大弟!
----大弟病了,懂事了,依赖她这个姐姐了,一定是这样的!任何人,任何人都休想挑拨!
姑夫人这才惊觉风一吹,汗黏衣裳,冷的彻骨,目光坚毅道,“金嬷嬷,我没事,范家要对付大弟,这时候我不能垮。”姑夫人强作镇静,脑袋里却是一团浆糊,后来和妃似乎是失望的吐呐出一句话。
……“皇上老了,开始念情了,歇在我屋里反而多了,他每次都要长吁短叹个不停,旻王那个不肖子,要不是护着他,尼姑庵一事的隐情……他到底是管不住这个儿子了,哎,惠妃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妖怪出来?”
二少夫人“哎呦”的一声,狐疑的看着姑夫人,“姑夫人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见了一趟佛祖,回来就这般模样了!”
姑夫人硬邦邦道,“没办法,当年在衢州知州府打杀的下人、那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眼下都找我说话,我能不心有余悸么?依我看,咱们这些后宅里的妇人,真拜不得佛祖!”
二少夫人一噎,“周家的马车轱辘坏了,你坐我祁家的马车罢,赶车的奴才说了,要是丢了姑夫人,我也不用回去了!大房的奴才教养,老太爷和太夫人没心思管,姑夫人可要多费心呀,目无尊卑奴大欺主,传出去周家还有何颜面?”
姑夫人拎了下裙子,露出精致的绣鞋,在金嬷嬷的搀扶下款款上了马车,探头冷笑,“弟媳这话就不对了,你若说‘大房的马车轱辘坏了,你坐我二房的马车罢’,这还算像句人话!”
“也只能说是像句人话喽,”金嬷嬷接口嘲讽道,“家里人说说没关系,这要是外人听了,还以为这是要闹分家呢。至于二少夫人的原话,老奴说句不好听的,你一日是周家的媳妇,你的马车你的嫁妆你的一身派头你的肚子,就通通是我周家的!连这基本的道理都不懂,还管教奴才?好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上马车,存心想冻着姑夫人么!你们两个下来,今个老奴给姑夫人赶马车,也不知道你们祁家安的是什么心,老奴可不能让姑夫人给你们害了!”
好一张利嘴!
执棋要跟金嬷嬷对骂,二少夫人一个飞刀眼制止,在这事上逞口舌之快也没意义,当初在衢州知州府便见识过了金嬷嬷的厉害,老姜哪是嫩姜能比的?
再说,能让姑夫人如此失态的,除非……周内司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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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夫人回府的一路都心神不定,两眼皮都跳个不停。才一回自己的西厢,丫鬟便给她递来用火漆封好的信笺,是周内司的来信,她的心跳才稍稍平息。
拆开只见信笺上一行字:将归,后日一早的船。
周内司向来把时间掐的片刻不差,知道她是今天收的信,信里的后日就是从当下开始算的后天。
姑夫人的心跳仿若戛然而止,从胸腔破出一句嘶吼,“快!快去!我要见老太爷,一定还来得及的!”
二进房已经熄了灯,又连夜掌起。三进房里的大老爷大夫人连夜披上衣裳,赶到了二进房。
万籁俱静时,姑夫人跪在老太爷、太夫人脚下哭,那叫一个凄惨!
哭声自然传不到四进房,二少夫人踢了一脚睡的死死的二少爷,“这么晚了,大房的灯怎么都亮了?怕是有大事呢!”二少爷差点被踹下了床,火气也大了,“你成天疑神疑鬼什么?要不要人睡觉了!白天鉴瓷鉴的腰都快断了,晚上还要伺候你这个活祖宗,真够了!”言罢就要光脚换屋子睡,二少夫人一把从后背搂住他的腰,哄了又哄。二少爷到底心软,摸了摸她的肚子,做着生儿子的美梦睡下。黑暗中的二少夫人眼睛睁的老大。
姑夫人一边哭一边噎,哪还说的出话,一巴掌甩上自己的脸,喘了又喘,扑到太夫人的脚边,“祖父祖母,大弟还能不能回来,都看祖父的了!”
说着把手中的信笺抖出来,手已经痉挛的拿都拿不住了,被金嬷嬷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