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她说得极为缓慢,只是每字每句,脱口之后,竟连自己的心都跟着莫名的颤了两颤。
伏鬼不说话。
四方安然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则是许久后,伏鬼才低沉而道:“嗯。”
短短一字,竟是复杂之至,甚至也夹杂了太多太多的担忧与焦虑,憋然郁积之中,难以排遣。
凤瑶心口也随着他的话越发而紧,一股股熟悉的揪痛感,逐渐起伏。
她不再言话,仅是缓步往前,坐在了殿外不远的那处石凳上,泗水居的宫奴们本要跟上,她则心思焦虑烦躁,不待她们靠近,便已出声挥退。
宫奴们面面相觑一番,终还是全然退下。伏鬼朝凤瑶凝了两眼,缓缓行了过来,待站定在凤瑶面前,便刚烈煞气而道:“这里凉,长公主先回泗水居等消息吧,待得皇上好转了,属下定当第一时间差人通知长公主。”
凤瑶满目幽远,摇摇头,“本宫坐在这里便好,伏侍卫不必上心。你且做你的事去吧,不必招呼本宫。”
这话一落,全然无心再言。
伏鬼也面色略显为难与无奈,却见凤瑶执意坚持,他终归还是全数压下了后话,不再多言。
周遭,一片沉寂,徒留风声浮荡,簌簌清冷。
凤瑶与伏鬼,便这么一坐一站的静默着,谁也不曾再出声。
只是,如此僵然沉寂的气氛,一直持续蔓延,则待许久后,眼见颜墨白的寝殿大门仍是紧闭,伏鬼瞳孔一颤,下意识回神,目光再度偶然的扫到了凤瑶,一时,本是紧烈颤抖的神色,此际越发的抑制不住颤抖。
他鲜少如此感性,本也无心无情,只奈何此番出事的是自家主子,他终归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那日长公主离开楚京时,皇上便一直盯着长公主的马车,待得长公主的马车早已消失不见,皇上,也还立在原地,望了许久。”则是片刻,伏鬼稍稍将目光从凤瑶面上挪开,思绪而涌,忍不住极为难得的怅惘出声。
凤瑶应声太深,悲凉厚重的瞳孔,缓缓朝伏鬼锁来。
伏鬼依旧幽远的凝在前方那光火尽头之处,“属下那时便以为,一旦长公主离开,皇上便是再心有不舍,但终归还是要断情,从而,会一心一意的去迎击曲江之边的大旭三皇子,也能一心一意的,去收服大盛。属下以为,一切的一切,都会随着长公主的离开而全数平息,皇上,也会恢复到往日那英明果断,无情勇猛之人,只可惜,待闻得安义侯在途中重兵埋伏之事后,皇上担忧长公主出事,便速速领着属下等人策马而去。路途奔波,驰骋奔腾,属下们的马匹,自是比不上皇上的千里驹耐跑,待行出楚京二十里后,皇上便跑在了前头,而后,离属下们越来越远,最后,则全然消失不见。而待得属下们一路前行而寻,终是一直不得皇上踪迹,但却在半道上,竟被楚京右相差人袭击阻拦。属下们冒死而搏,待剿杀那些埋兵之后,再不敢继续寻找下去,只得强行迅速的调头往回赶,只因,右相在这个节骨眼生事,属下便是拼了性命,自当急速回得楚京,帮皇上,守好这楚京城池。”
说着,嗓音越发而沉,“这大周,这楚京,全然是皇上步步为赢,半生而来的心血,属下心底存着侥幸,侥幸皇上定能如以前遇险时那般安然脱险,是以,便也抉了放弃寻找,选了维护楚京。属下本以为,一切的一切,皆会如属下侥幸所思那般发展,却是不料,到头来,皇上终于寻到了,但却入了寝殿,被悟净方丈一直诊治,至今都不曾脱离性命之忧。”
凤瑶瞳孔震颤不稳,心口的揪痛,莫名的浓烈几许。
她面色也忍不住苍白起来,纵是想按捺心绪,想淡定,想在伏鬼面前保持威仪,但终归却是徒劳。
伏鬼这番话,无疑是句句入心,令她心头摇曳不平,悲戚蔓延。
如伏鬼这等性子,历来不苟言笑,更也不喜与旁人多加言话,但这次,他却破天荒的与她说了这么多,且一字一句的,皆是震撼着她的心,让她悲戚幽远,全然,无法心安。
“皇上以前,也曾遇见过任何危险,危机四伏之事,也时常发生,只是那些时候,皇上皆会安然应对,不会出得什么岔子,但这次……”
正这时,伏鬼再度言了话,却是话刚到这儿,他竟是有些说不下去,而待深呼吸了几口,才继续强行按捺心神,幽远而道:“许是,心有了软肋,如今的皇上,便再不是当初那不惧命运与神智的皇上了,而这一切,皆是长公主改变了他。属下今夜与长公主说这些,并无什么目的,仅是,属下终是看着皇上一路心酸的过来,参与过他任何悲喜之事,是以,属下知皇上一路走得辛苦,常人只见他光鲜权贵,却不知他浑身上下甚至骨髓里,都是狰狞的痛楚,都是不愿被挑开的伤疤。但庆幸,皇上遇见了长公主,心系了长公主,从而由一个毫无心血之人,变为了知晓冷暖的人了。属下从不曾见过,皇上此生,竟也会欣悦畅快,释然心悠,而这一切,皆是长公主赋予。许是,属下该感激长公主,感觉长公主让皇上心性而变,软肋重重,又或许,属下该憎恨长公主,倘若不是长公主你,皇上,依旧还是以前的皇上,冷血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