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春纤如何思量,他最喜内帷厮混,且与姐妹们说笑玩闹的,此时见着黛玉,自是忙上前厮见,又忙着作揖,一双眼睛只在黛玉身上打量,过了半晌,竟自微微一笑,双目间略有些闪亮,口中则道:“这位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自是笑着批了一句胡说等话,宝玉回得却极妙,后又问黛玉读书取字等话。黛玉一一回话,又有探春凑趣,倒也渐渐入了巷。正在和乐的时候,春纤往前多走一步,且捧了一盏茶递到黛玉手边,一双眼睛却落在宝玉身上。果然,他这会儿又问了那有玉没有的话。
黛玉原是头一回见着宝玉的,自不知道他的性情,只略作付度,便要回话,春纤轻轻咳嗽一声,且与黛玉道:“姑娘吃茶。”黛玉抬头看去,见着春纤正是双目含笑,便接过茶盏吃了一口,心下电转,到底还是道:“若是说旁的玉,自是有的,却不如你那玉,原是一件罕物,自是不同的。”
宝玉听了,只觉得心中一阵恼恨,登时发作起痴,伸手就摘下那玉,狠命往地下摔去,口中且骂道。却吓得底下一众人等一拥争去拾玉。又有贾母搂了宝玉,又有众人忙乱,却将黛玉一个惊得站起来的女孩儿落下。春纤见状,忙伸手捏了捏黛玉的手,压低了声音,只凑到她耳边道:“姑娘莫急,这内里却有一段缘故。”
只在此时,竟也不能多说旁话,春纤只一句话过去,就便退到后面。
第八章良宵引一语问黛玉
宝玉却不理会这些,听得贾母一番话后,反倒哭诉一场,只说没趣儿,那玉不是好东西等语。贾母当即也顾不得旁的,且将贾敏寻出来现编了一通谎,且哄过了他,再从丫鬟手中接来那通灵宝玉,亲自与他带上。宝玉思量一回,方才不生别论。
却是黛玉见着此番景象,心中自有惊诧慌乱的,又听得春纤那么一句话,暗自伤心一回。贾母已是回转过来,且拍拍黛玉的手背,正欲与她再一长一短细说家常。却有奶娘前来,问黛玉屋舍之事。贾母思量一回,便挪了宝玉,将黛玉安置在碧纱橱里,只说等过了残冬,再做处置。
偏又有一个宝玉在侧,听得这话,竟求了碧纱橱外的床安置,倒是听得春纤心中生出几分别扭之意来——在古代,却是七岁不同席的,哪怕这个时代的礼教似乎并不十分严谨,但在这等世家大族之中,这却是紧要的。宝玉还罢了,原是男子,至多也就一场fēng_liú韵事,若能日后改过了,谁个再提这些?却是黛玉受损,平白添了些名节上的危机。好在,黛玉现今也不过七岁,又是依傍贾母而居,方略能说得过去。只是这等事,她原不当说什么的,可若是筹算日后,少不得日后寻得机会,可要在黛玉面前婉转相陈一二。
贾母自不晓得春纤如此思量,自与黛玉宝玉又安排了奶娘丫鬟等。黛玉见着,少不得令自己自幼的奶娘王嬷嬷并雪雁过来拜见。这王嬷嬷极老,雪雁又小,虽瞧着忠厚,却不大入贾母之眼,她略一思量,便唤来鹦哥,与了黛玉。
当下鹦哥立时上前,与黛玉磕了头,而后便站在她的身侧。
而这时,贾母也吩咐了一句,将旁的教养嬷嬷粗使的婆子丫鬟等安排了一通,色色妥当之后,已是晚间。贾母原是年老之人,虽身子康健,却也惯熟早睡的,当即吩咐下去,便让丫鬟嬷嬷们伺候宝玉、黛玉两个睡觉去了。
宝玉原是那等心无挂碍的,虽来了个林妹妹,但也不耽搁他睡去,自是安稳。黛玉原从扬州千里跋涉而来,虽是外祖之家,到底是旁人家中,她心思又细,思及今日之事,少不得垂泪一番。虽有鹦哥劝慰,王嬷嬷并雪雁服侍,一时收了泪珠,不免也耽搁迟了。宝玉房中的袭人见着内里有些光亮,悄悄进来说了两句话,且劝且说,叙了一回,方才渐次好转。
鹦哥原是极聪慧伶俐的,知贾母已是将自个儿与了林姑娘,日后自己生死荣辱便都随着林姑娘的,又因旧日与春纤总也提及林家种种,心中早有了一份亲近之意,行事言谈越发得仔细周到。黛玉年岁虽小,却是个灵慧明白的,瞧着她言语热切,目光柔和,待自己一应事体,比之王嬷嬷并雪雁都周全,不免也有几分喜欢。且打发王嬷嬷并雪雁睡了去,自己吹熄了蜡烛,却拉着鹦哥的手,一长一短,悄声问了些贾府中的事体。
这些事,鹦哥这个家生子从小儿听得见着的,如何不明白。虽碍于府中主仆名分,且又是新近才到黛玉身边,有些事儿含糊过去的,但大致的种种却说得十分明白。黛玉耳中听得,心中品度,虽有几分出入,却所差不大,倒是渐渐平复心中所想,一则又暗道:外祖母虽是好的,姑舅也是亲近,只是自己到底是林家的女儿,这儿必不能与家中相比的。从此而后,竟是要额外耗费些精神方好。
鹦哥见着黛玉渐次没了声响,却依旧不曾睡了去,心中思量一回,便特特挑了些闲话与黛玉说谈。其中不免说及最是待黛玉殷切的春纤,因道:“因着羡慕读书人家,倒是十分想亲近姑娘呢。我旧日也曾说,咱们府中的姑娘也是读书识字的,怎么不见你亲近去。她却是说,府中姑娘是何等样的尊贵?我不过一个小丫头,纵有那么一个心思,也不能成的。便白日里做梦,也要选那等不能使自己心大的去。再者,林姑娘家中数代书香,林大人还是科举探花出身,何等文采fēng_liú,我自然更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