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宋将军也是个记仇的哈哈,”沈寄望把竹筒往叶绍卿那边推推,看好戏般道,“绍卿哥,你就再来一次吧。”
宋景仪低头含笑,继续擦自己的衣襟。
叶绍卿从那签筒中取了一支,看了一眼,定住了,不易察觉地微微蹙眉。但他掩饰得很好,复又勾起唇角带出无谓轻笑来,“这一签,可不大好说。”
“什么好说不好说的,亮出来看看。”沈寄望只当他想反悔,抓过那签子递了出来。
“人皮杯。”
沈寄望噗嗤笑出声来,忙又捂住嘴巴看向宋景仪,拧着眉毛不知该不该继续笑,表情便有点儿狰狞。
所谓“人皮杯”,乃是一人含酒,用嘴渡予另一人。这以口为杯,故称“人皮杯”。
金陵富足,城中民风开放,权贵公子们游戏消遣,玩得也往往十分放纵,不说男女之间,有时带上几个小倌或梨园相公,这互敬皮杯便是最寻常的把戏,甚至公子少爷之间关系甚好的,也不介意如此戏上一戏。
“可得问问宋将军的意思,”罗仲清打圆场,“不然可不知这罚得是谁!”
他话说得风趣,芳君和沈寄望复又笑起来。
“无妨。”宋景仪从容回道,他面上坦然,目光沉静,毫无扭捏尴尬的意思。
“既然景仪大方至此,”叶绍卿拿起桌上最后一杯酒,“我愿赌服输,便可没话好讲了。”
他端着酒杯走到宋景仪身畔,玩笑道,“你我这次可接好了,别再洒一身。”
叶绍卿说罢头一仰将杯中酒饮空,酒水含在口中,那股子芳香劲着实让叶绍卿有些嘴馋,只可叹多年后这再次美酒入口,却是为了和宋景仪饮皮杯。
叶绍卿弯下腰,双手搭在宋景仪肩头,等了些时候,拍了拍,宋景仪才反应过来似的抬高下巴。叶绍卿再俯了俯身,两人便凑得很近了。
宋景仪压低眼眸别开视线。到底还是羞赧的。叶绍卿在心里哼笑。刚才宋景仪说“无妨”的时候,叶绍卿便当他是要存心戏弄自己了,到了此时,宋景仪这般样子,叶绍卿心里就隐隐有了棋胜一筹的痛快感,要比这面皮深厚,叶绍卿从来是很有自信的,这番倒要看看是谁让谁不自在。
叶绍卿遂伸出手指,仿佛轻薄女子一般,捏住宋景仪的下巴,食指曲起扣在他颔下,让他头仰得更高些。宋景仪睫毛颤颤,半惊半疑地瞪大眼看他。叶绍卿挑眉,眼里蓄起明亮笑意。他脸颊微鼓,撅着嘴巴,唇上沾染了些许酒水,显得丰润亮泽。他或许不自知,此时自己这表情童稚与媚气并存,最是能惹人浮想联翩。宋景仪长久地望着他,眼底黑沉。
叶绍卿只当他是愣了,继续凑近,偏偏头,终于将唇印了上去。宋景仪的唇微凉,柔软s-hi润。那两片唇瓣张开,将叶绍卿嘴里的酒纳了进去。宋景仪仍盯着他。叶绍卿手腕微抬,两只手都贴到宋景仪面上,固定他的脑袋,将两人的唇更紧地贴了贴。宋景仪眼里终于翻起了几个浪,喉结轻轻上下一动。叶绍卿眼里笑意更盛,温热的呼吸喷在宋景仪鼻侧。宋景仪眼角和颧骨泛起了淡淡的嫣红颜色。
叶绍卿终于松手,闭起嘴巴想要缩回去。宋景仪却按住他的后腰,伸手捏紧他的下巴稍加了点力,让叶绍卿重新张开嘴——叶绍卿嘴里最后故意留的那点酒便尽数流到了宋景仪口里。宋景仪这才放开他,用袖子摁了摁自己的嘴角。叶绍卿眼里闪过恼意,抹了下嘴巴,却没言语。
沈寄望并不知情,在那拍手叫好,张卓然用折扇压住他的手,白了他一眼。
众人下船作别,宋景仪新封的府邸与叶宅相距不远,便与叶绍卿同行。
雨稍霁,只荡着些缥缈的雨丝,商贩们早已重新开张,行人也逐渐多起来。
宋景仪走的楼阁林立那侧,晶珠般的雨沫附在他的发丝上,被灯笼的光一映,显得璀璨耀眼。他侧面的线条被晕得模糊柔和,如玉敷粉。叶绍卿不由意识到,当年他们也曾在这街上游乐徘徊,而最后到了今日,与自己并肩同游的,竟只剩下了宋景仪。
“两位公子,买支花吧!”河边卖花的少女将一枝海棠递了近来,沾染了雨珠的嫣红花朵娇艳欲滴。
叶绍卿停下步子将花枝接了过来,阿柒在后面给了钱。
“这哪处的海棠开的这么早,”叶绍卿把玩着手里的花,问道,“景仪可喜欢什么花?”
宋景仪想了想,轻声道,“牡丹。”
“哦?”叶绍卿似是没料到,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本以为会是更素雅些的。”
“更素雅些的?”宋景仪也笑了,他顿了顿,试探道,“你觉得我该喜欢什么花?”
叶绍卿便道,“梅?兰?水仙?”说着便自顾自想开了去,“也不知梅岗的绿萼和玉蝶开了没……”
更素雅些吗。宋景仪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喜欢牡丹,自然是有缘由的。
十年前,同样秦淮唱晚,只不过时值五月下旬,风光更盛。
画舫正缓缓靠向岸边,一少年忽地从船上跃出来,堪落水面时足下一点,复又腾起,轻盈地落在岸上。那岸上正有一女童正在卖花。叶临目光敏锐,还未落地就看清那篮中花品,当下就相中了一支最大最艳的首案红。他抽出花朵的同时,将袖里的碎银丢在篮里,没个间隙,又往回飞身而去。等他落在船上时,船都未靠岸,被他踩得晃悠了一阵。
叶临不等船上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