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姜彻回西院后没去罗姨娘房中,而是直接回了书房,通常在那儿待上一整晚也不出来。数九寒天,罗姨娘总不能抱着儿子牵着女儿,一直在房门口等着姜彻,于是只得命小丫鬟在书房门口守着,什么时候姜彻出来了,或是姜彻要什么东西了,便立马回屋通知她。
不过这招在第二天晚上,被姜彻从书房摔出来的一杯滚茶给破了。小丫鬟捂着被烫伤的手在罗姨娘面前呜咽,罗姨娘没法,叹了口气,一晚上也不得合眼。
第三日丫鬟婆子们赶在午饭前收拾出了屋子,平彤把她们为数不多的细软包裹起来,兴致盎然地搬回往昔的碧纱橱。
在平彤看来,屋子里只要有暖暖和和的地龙,有案几绣墩让她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做绣活,就是一间顶好的屋子。这几日她在杜姨娘那儿学到了芍药花的新绣法,此时迫不及待地想试着给承钰绣张芍药花的帕子。
可承钰不能简单地看待这间屋子。她细细地打量起来。
正房三间屋子,隔出了碧纱橱和一间小小书房,剩下的是曾经母亲的坐卧宴息处。临窗大炕上设着一整套秋香色的靠背,引枕和大条褥,两边是一对榆木半枝莲小几。右边几上摆着盆水仙,淡白的花朵开得正好,左边几上是针线篮子。
炕下面是张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边上几张秋香色的绣墩。
书房是用紫檀架给隔开的,里面那张大理石大案还在,笔墨一应俱全,书架上放着满满的书,仍是母亲当年在时的模样。
只是……
承钰心里雪亮,知道自己还得硬着头皮继续和罗姨娘打交道。
一会儿管事婆子带了几个丫鬟来,承钰没再挑贴身服侍的丫鬟,只留了几个供洒扫房屋,来往使役。
午饭时姜彻过来,问承钰还满意否,承钰摇了摇头,说道:“父亲,我看这些摆设仍是按母亲在时那么摆的,只是,面子上还好,里子却都给换了。”
“您看这梳妆台,女儿明明记得当年是一张金丝楠木的梳妆台,如今却成了榆木的;那面架子上明明有许多母亲从京中带来的汝窑瓶子,定窑花瓶,还有女儿最喜欢的一件粉彩陶翼兽,怎么如今一件也没有了。这些底下人莫不是欺负承钰年幼,还当承钰记不得……”
说到这儿,承钰眼眶微湿,没再继续说下去。
不过,说出来事情便成了七分。姜彻此时的面色已经不大好看了。
当初孙氏和姜彻闹了矛盾,姜彻不来孙氏屋子,孙氏愣是咬着牙,一言不发,也不理睬姜彻,隔阂才会越来越深。六岁的小承钰见了,心有埋怨,对姜彻也是态度冷淡,父女少有交流,感情才会越来越淡。
承钰要做的第一件,便是把事情清清楚楚地摊开来说。
她不屑于和罗姨娘见面说话,但母亲的东西得要回来。承钰忆起前世,姜韵在她被接到京城之前便嫁给了泉州的一户诗书宦族,虽已到了末世,但名誉声望世代积攒,也算得上当地的望族。
姜韵作为一个六品官家的庶女,这门亲事是高嫁了。
而点嫁妆那日,承钰分明看到了不少母亲的陪嫁和从前母亲房里的东西,尤其是那副十二抬的金丝楠寝具,听说是母亲的三姐姐亲手添置的,一直存放在库房里,连母亲自己也舍不得用。
这样想来,罗姨娘不知吞了多少母亲的东西。
正文第五章
姜彻一时面沉如水,半晌方道:“若是你罗姨娘替你收检起来了,待我回去说了,就让她拿回来。若不是,恐怕就是有那起腌臜的婆子给顺走了,如此一来,我少不得插手内院的事,清理清理自家门户。”
他拍拍承钰的肩,宽慰道:“钰姐儿不必担心,父亲总会把这件事情处置好的,你母亲的东西也会一一要回。”
有了这么一句话,承钰终于舒了口气。所幸姜彻是有主见原则的人,不似前世在国公府的大舅舅般软耳根子,没有完全被姨娘蛊惑。也或许是罗姨娘一直把她当作小孩子,无心提防过。不过经此一遭,罗姨娘很难再对她不起戒心了。
这边承钰和姜彻刚用过午饭,那边就有丫鬟来说,罗姨娘身子不好,把刚吃过的午饭全部吐尽了。
到底是少年夫妻,又为他生儿育女,姜彻听了心里一紧,吩咐了平彤几句“好好照顾姑娘”,便匆匆赶到西院去。
“姑娘,你说这罗姨娘是不是遭了报应,所以才生病了?”平彤看着姜彻疾步离去的背影,喃喃问道。
“若生病都是因为报应,那我之前生病也是报应到了?”
平彤一听,连连摇头,承钰瞧着她傻乎乎的样子,一时哭笑不得。前世平彤是她的贴身大丫鬟,更是凡事护着她的大姐姐,重来一世,她虽然仍是比平彤小了几岁的妹妹,但里头的芯儿却已经二十岁了,所以这一世,她决心好好护着平彤一回。
承钰这一身破衣服,看得姜彻心里很不是滋味,早让罗姨娘到库房寻了料子,着人为她和平彤赶制几身衣裳。父亲的话,罗姨娘不敢违背,想来衣裳料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不过也不知罗姨娘这回又是闹得哪一出。
拿生病来邀宠,在她看来算是老掉牙的手段了。当初卫国公府若是有妾室说染了病,要大舅舅去看看,只会被她大舅母厉声呵斥:“不安好心的下作东西,自己害了病,还想过给老爷。老爷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东西,若是老爷没了,哪里还有你在这儿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