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的话,会发现信上的每个字其实都写得很拘谨,落笔谨慎小心,没有自然的顺畅之感。另外,个别的笔画顺序和笔锋勾尾处,也和儿臣的不尽相同。这一点,父皇尽可以拿来儿臣的任何一样手迹做一下对比,一看便知。至于私印,这个恐怕要用些宵小的手段了……”
朱见深沉着一张脸,还没等他说完,便嗤笑一声道:“这种不易判断的事情还不是你想怎么说怎么说?那好,朕先不与你计较笔迹的问题。那么,这纸张呢?你怎么解释?”
“儿臣原本便要谈到纸张的问题了,”祐樘面上的神情仍然不温不火,“这纸张的问题实则更大。这张纸,其实是被做旧了的。至于手法……依儿臣看,应该是刷染了茶叶水。这从纸张上残存的水渍,以及不均匀的纸色就可以看出来。伪造一封两年前的书信,自然要考虑纸张的新旧问题。这造假之人虽然很细心,可是百密一疏,还是在一些小细节上露出了马脚。请父皇御览。”
万贵妃脸上的神色一沉。
一旁随侍的太监接过祐樘手中的信纸躬身呈给了朱见深。他勉强压下火气,粗略地查看了一下纸张和上面的字迹,脸上的愠色稍减。“你不是说三点么?还有呢?”朱见深扬声问道。
“其二,若是这封信真的是儿臣写给周尚书让他安排人在奏疏上造假的,那这可是欺君之罪,这封信势必成为这弥天大罪的把柄,他毁掉还来不及,又怎么还会留到今日让人发现?敢问父皇,此信从何而来?”
“方才朕来永安宫没多久,便有一支箭飞射到廊柱上,朕当时还道是有刺客,后来才发现那支箭上绑了一封信,原来只是呈东西给朕看的。”朱见深想起刚刚的一场虚惊还心有余悸。
祐樘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往旁边瞟了一眼,然后开口分析道:“那就说明,这个送信之人对于父皇的行踪是极其了解的,甚至还有人接应。不然若是潜入宫中再从宫人那里逼问,势必要费些周折。毕竟,这宫里的守卫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从这些迹象来看……”
“太子似乎说远了吧?”万贵妃终于忍无可忍,在一旁冷声插嘴道,“周洪谟留着这封信,完全可能是要存个凭证,到时好问太子要好处。难道这样也说不通?”
“贵妃娘娘所言看似有理,但是,”祐樘将视线转向她,轻笑一声,“假若这信真的是出自我手,那么顺理成章的,日后我若是登基了,自会对周尚书lùn_gōng行赏,作为一国之君,在这方面无需赖账。就算是我将来心胸狭隘,怕当年之事败露而不予封赏,那么作为臣子,他再是有证据又如何?再往深处想,若是我感到他手里握着我的把柄,要除之而后快呢?周尚书作为一名宦海沉浮多载的老臣,这些,他没道理想不到。他看到这封信,毁掉还来不及,又怎会留着?贵妃娘娘以为呢?”
“你!”万贵妃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怒瞪着他,眼睛里要喷出黑色的火焰一样。坐在一旁的邵宸妃侧过身去,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劝道:“姐姐莫要动气,自家身子要紧。太子应该没有旁的意思,姐姐万不要往心里去。”
邵宸妃这话说得极为巧妙圆融。只寥寥几句,便一方面规劝了万贵妃,一方面,于太子这边,她也没说什么重话,听起来反倒像是解围。如此,她既当了回和事老,也谁都没得罪。
万贵妃看了邵宸妃一眼,虽是仍旧怒气未消,但语气已经缓和了一些:“妹妹放心,本宫没事,本宫自然不会和太子一般见识的。”说完,她轻蔑地睨了祐樘一眼。
祐樘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全当没看见一样。
朱见深方才眼看着万贵妃气愤得似要旧疾复发了,本欲起身去查看一下,如今见她逐渐缓了过来,才又将目光转向祐樘:“第三点呢?”
“第三点,其实很简单,也是最根本的,”祐樘面上的笑意渐渐加深,“儿臣若是要花心思在那份奏疏上造假的话,这封信就根本不应该写给周尚书,而应该直接写给钦天监的监正。监正品级低,更容易买通,更容易操纵,儿臣又何须大费周章地修书给周尚书这么一个其他职属的、而且还是已经位居当朝正二品高位的官员?”
朱见深渐渐皱起了眉头,脸上慢慢浮上一抹思考之色。
“所谓的造假欺君,不过是栽赃陷害而已,”祐樘观察着朱见深的神色,接着言道,“这幕后主使之所以一开始找错了诬陷的由头,大概是因为那场地震之后,朝中便暗中风传钦天监的那份奏疏是周洪谟授意在那里当职的友人捏造的,用来保住儿臣的太子之位,相信父皇也有所耳闻。而这主使之人明显熟知朝中动向,此次行此一招,是想坐实了这些捕风捉影的言论,借势挑起波澜——如今儿臣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请父皇给一个明断。不知父皇如何看待此事?”
万贵妃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朱见深沉默着不说话,看看祐樘,又转头看看自家爱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的静默之后,朱见深一阵长叹,正要开口,却突然听到邵宸妃的一声惊叫:“姐姐,你怎么了?”他心里猛地一揪,即刻转头看向万贵妃。然而他这一看之下,却不由大惊失色。
此时的万贵妃紧紧地揪着胸口处的衣襟,脸色苍白如纸,毫无人色。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滚落而下,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