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曾予尔胃里一阵阵翻腾;上前几步,声音哽咽在喉头里,无论如何也再发不出声。
曾耀华见女儿在,缓缓松开手。
黎欣趁机拾起地上的行李包,另只手叉腰看着曾予尔:“你不是一直不想让我做你后妈吗,这不是正好,我要走;你爸不让;你劝劝你爸吧。”
曾耀华被黎欣的态度触怒,指着她,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你这个贱女人,我是为了你才打伤了张志阳,现在我出事了,你撒腿就跑,你还是不是人!”
黎欣也不示弱,把行李包一扔,反倒理直气壮:“曾耀华,我对你仁至义尽了!是我让你动手打他的吗?!是我让你把他打成植物人了吗?!都是你自己干的,别赖在我头上!我跟你这么多年,我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得到!连给我买个房子也不利索,好了,现在你打伤人,又住院又赔钱,倒想到我了,我傻啊我,还跟你在一起?反正,邹慧不是傍个大款吗,你现在老婆女儿也都齐全了,你找她们给你钱!”
“你——”曾耀华气结,满脸涨红,眉角和眼睛还有紫青色的瘀痕,怒气仿佛牵动了他的神经,曾耀华扶着额头痛苦地皱眉。
曾予尔站在原地,头晕晕的,又开始恍惚。
快十年了吧,她爸爸和这个女人保持龌龊肮脏的关系竟然快十年了,她有些不可置信,这些年,自己是怎么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容忍父亲的出轨,一面看着母亲为岌岌可危的家庭而落泪伤神、日夜憔悴?
她很累,这可耻又可悲的秘密压在心头上十年,曾予尔每每想起,那反胃和眩晕的感觉都是如此真实。
她想挣脱,原来她学生时代每天刻苦学习到深夜都是为了挣脱,挣脱这个名存实亡的家,挣脱每一寸束缚在心头上的疼痛。
就算将来考上大学一个人凄苦地流浪在外也是好的,这也许注定就是她的结局。
身上的凄冷一点点蔓延,曾予尔竟然冷笑了起来。
如今,她亲眼看见罪魁祸首与曾耀华闹到要分道扬镳的下场,是不是该痛快一点?解恨一点?这似乎比抛水弹、砸名车更让人心情愉悦!
黎欣闪开曾耀华的手,看了眼嘴角挂着诡异笑容的曾予尔,想躲都来不及的样子。
“我和张志阳、和你、你们都没关系了,这事儿怎么算责任都不在我,你们该找谁找谁去!”
曾予尔一脸冰霜,语调低沉,咬牙说:“那你还不快走?”
“你以为我想留这儿吗?我巴不得马上就走!是你爸非拉着我!”黎欣提防地盯着曾予尔,拿起行李包一秒也不愿多留地离开。
黎欣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曾耀华疲惫地瘫坐在床上。“尔尔,不能让她走。”
曾予尔攥紧手指:“那你什么意思?让我走?”
曾耀华讶异地抬起头看她,眼里流露出满满的无奈,他已经快五十岁,教师也做过二十几年了,平时只有他严厉地教训别人的份,哪会想到有一天这样被女儿质问的时候。
“尔尔……”曾耀华抹把脸,“张家人今天又来要钱了,之前张志阳带着他矿上的那些工人三番五次地先到学校找我的茬,我是不得已啊,那天太冲动了一时失手才打伤他,如果没有黎欣这个证人,爸爸恐怕不仅要吃官司,还可能坐牢啊。”
“学校里没有其他证人吗?非黎欣不行了?”曾予尔苦笑,句句咄咄逼人,“还是你不甘心黎欣在关键时刻离开你?上次那个律师不是说你要走法律程序的吗,现在为什么又怕上庭?”
曾耀华支支吾吾,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曾予尔每教训曾耀华一句,心尖就酸疼一下,他到底不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他是她爸爸,她再冷血,也不可能置之不理或者幸灾乐祸。
病房里沉默下来,间或有其他病床的家属来回进出,不知过了多久,曾予尔面对窗子坐到病床上,眼神无法聚焦,空空地望着外面的夜色,怅惘地淡声说:“张家的人要多少损失赔偿?”
曾耀华怔愣了一下,好像仍然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们说过几天会找律师来和我谈。”
“我妈之前请的律师呢?”
“你妈……你妈那边,算了,她有自己的新生活,她已经帮我付了我的住院费,我哪还好意思再找她。我明天就给房产中心的人打个电话,联系一下,把咱家……咱家旧房子卖了。”
曾予尔揉了揉太阳穴,她差点忘记了,邹慧那边还要对林海有所交代,曾耀华的伤势虽然不重,但这些天住院费医药费凑在一起也不会是个小数目,林海有没有包容这件事的器量她无从知晓,但看林肃年的嘴脸,他们暴发户一家不像省油的灯。
“可是房子卖了,你住哪儿?还有你现在这个样子,以后谁来照顾你?”
曾耀华狠狠锤了下病
床,破罐破摔地说:“尔尔,你别管了,安心上你的学。过几天看张家那边要多少钱,如果多到我承受不了,就让他们告我,能怎么样,坐牢就坐牢!”
曾予尔沉沉闭眼,双肩塌了下来。
她的脑海里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没错,当曾耀华说起赔款的时候,她就想到那个人了。
段景修,也许他可以帮她。
曾予尔坐地铁回到学校,一路上,眼前影影绰绰的,她的心思全都放在明天怎么对段景修开口。
是去帝国找他,还是打电话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