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相携坐在庄内,庄外则已被紫贝布满了锁魂阵,月牙山的春日头一回变得这般萧瑟。
待紫贝收手,狂风亦渐渐平息,一切恢复如常,但不改的,仍是一片萧瑟的气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紫贝俯瞰着昔日美丽的月牙山,景色依旧,却即将淹没于血腥之中。柳乘天明明已经答应她不开杀戒,但她不知为何,依然不减这充满杀气的可怕的预感。她不希望这是预感,她只希望只是胡思乱想,她甚至希望,今日,只是一场梦。
等待第一回不再漫长,紫贝的视线里,一个蓝色的身影愈来愈近,向她走来。
他大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她站的那样高,俯视着大地的万物。
然而这并不能提醒他什么,他只要踏进月牙山,便走进了锁魂阵,除非他放弃报仇,否则必为阵所困。但他不可能放弃,所以他别无选择。
陆离踏进了锁魂阵,激动了阵法。霎时狂风大作,乱鸟四起,落叶狂舞。当然,这只是阵内幻象,阵外,一切平静如初。
陆离自然不曾料到,这一场对决,竟是由紫贝开始。他本以为她会信守承诺追寻青山绿水的生活,然而重逢又是一场厮杀。他已经无暇去追究其中缘由,眼前的阵法已是他最大的敌手。他似乎从未见过如此离奇之阵。
陆离挥剑抵御着阵内各种攻击,汗水从额角流至颈间,他很快意识到,此阵于阵内无法可解,而他,又绝不可能有□□之术冲出阵外寻求破阵之法。他们大概已经料到,他向来自信,独来独往,不会多带帮手。
柳家庄的大门缓缓打开,柳乘天站在门后,他望着阵中渐渐精疲力竭的陆离,嘴角扬起满意的笑容。
柳乘天猛然抬手,紫贝看到脚下是早已埋伏好的弓箭手。他们藏在柳家庄的围墙之后,严阵以待,已是等候多时。
陆离目光扫过阵外的弓箭手,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我请求庄主留陆离一条性命,不要大开杀戒。”
“这是自然。我的初衷,也是要让封陵免遭杀戮。我答应你。”
言犹在耳,紫贝仿若听到心碎的声音,她已万念俱灰。弓箭手拉弓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变得模糊,鲜血从她的胸前溅出,锁魂阵破。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柳乘天甚至尚未反应过来。他惊惧地望着陆离飞身躲过万箭齐发,挥剑打开那原本能够取他性命的利箭,并向弓箭手掷回,弓箭手纷纷中箭倒地。而陆离的剑,陆离的紫青剑,则指向了柳家庄漆红的门后,没有片刻的迟缓,插入了柳乘天的胸口。
阮城秋霎时瘫软在地,她看到弓箭手放箭的那一刻,紫贝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口,陆离脱身而出,躲过飞箭,转眼持剑向柳乘天刺去。她尚未来得及发出惊呼,她的夫君已血溅当场。
阮城秋伏在冰冷的地面之上,她久久地凝望着浑身是血的柳乘天,本能地想要爬过去靠近夫君,却只看见陆离的剑缓缓向她移来。她再也回忆不起那昨日的恩恩怨怨,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喃喃道:“结束了,结束了……”她奋力爬起身子,不经意间,已是泪流满面。
阮城秋没有看陆离一眼,她奔着紫青剑而去,让长剑穿过心脏。而后如愿望着陆离抽剑而去,她竭力拽住柳乘天的衣角,奋力地靠近,给予他最后一个,却是永远的拥抱。
陆离一个踉跄,手中的剑滑落在地,他知道,那个紫色的身影早已在他的身后翩然落地。他缓缓回身,望着不远处那坠地的少女,生命的气息已渐渐离她远去,鲜血的颜色染遍了紫色的衣裙。昔日那串时时发出悦耳响声的铃铛,此时亦归于宁静。
陆离的脚步愈发沉重,却终于支撑着他走到了紫贝的身前。他跪下身子,轻轻的抱起紫贝柔软的身体,鲜血的温度却带给他无尽的痛楚。他望着她胸前那把夺命的匕首,却无力将它拔出,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但比恐惧更甚的,是心如死灰的绝望。
紫贝极力睁开沉重的双眼,她看见陆离的鬓角微微泛白,气若游丝,却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永远的定格在陆离的心中。
陆离将紫贝抱起,沿着逐渐狭窄的山路向山下走去。
夕阳将黄昏渲染成醉人的红色,霞光中,被飞箭回伤的弓箭手挣扎着坐起身来,模糊中,看见陆离的发丝正在一缕一缕的变白。
逆天而行,终有此报。
☆、第一章旱雨惊雷(上)
西风雨,浮云泪,碧波含翠,秋凉雁不归。回首楚天接黄草,千里烟催,路遥人不回。
素尘早,朱霜老,落月残灯,换取青冥醉。悠悠人事看不尽,雨随风追,难挽东流水。
初秋的天气总是这般不留情面,在这笔生意将要谈成的时候,一颗豆大的雨珠落在了题着这阙《苏幕遮》的山水画上,霎时染开了墨迹,原本巍峨的山头如那买家一般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书生急忙拉起宽大的衣袖为面前桌上的字画遮雨。然而为时已晚,买家的老者已经频频叹气。
“我说老先生,这定好的价,您可不能反悔。”书生决定先下手为强,站了一整天,怎么也得把这画卖出去。
“唉,这不是反不反悔的事儿,小伙子,老夫早就说啦——这画是好画,词是好词,可这搁到一张纸上,便称不上什么好作品了。”老者叹道。
“您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书生气得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