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敏比他上次见到时更为憔悴,面色蜡黄,脸颊深陷,看来这段时间她并不好过。
梁平说给五分钟,便真的只给韩章五分钟时间,从进来开始,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已经在计时了。
韩章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问:“朱敏,你回到家的时候,蒋国邦是生是死?”
“活着,但是已经很醉了。”
“是你拿电棍电晕了他,并将他用s-hi毛巾捂死的吗?”
朱敏语气没什么起伏道:“是我,一切都是我做的。”
“在你行凶期间,蒋勋在哪里?”
对方不易察觉地轻轻颤了下:“他一直在房里睡觉。”
“你在家里作案,难道就不怕他突然醒过来吗?”
“他一向睡得很沉……”
“你在撒谎,他根本就没有睡着!”韩章厉声打断她,“你回到家时蒋国邦已经死了,人根本不是你杀的,你是在替别人顶罪,而那个人他策划了一切!用你的账号买电棍,在你快到家的时间点作案,甚至……是他让你打电话给刘伟强的是不是?”
朱敏抖得很厉害,她一直低低垂着头,双手成拳紧紧地握着,嘴里发出呜咽之声。
“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他不满14周岁,就算杀人也不用负刑事责任,但他却让你为他顶罪,你有想过为什么吗?他恨你,他恨你们所有人。他画的那幅画,将你们比作他必须铲除的蛀虫,你是‘不贞’,蒋国邦是‘暴食’,刘伟强是‘贪欲’。他根本就是想要一石三鸟,将你们全都毁灭!”说到激动处,韩章一掌重重拍向桌面,“朱敏,人到底是谁杀的?”
面对韩章的咄咄逼人,朱敏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她彻底崩溃了一般,嘶声力竭哭喊起来:“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掩面而泣,泪水顺着指缝一滴滴坠落。
“你心里早就已经猜出来了是吗?你说你罪有应得,但你到底是在向谁赎罪,蒋勋还是蒋国邦??”
韩章还想再逼问,梁平数着秒,一看时间已到,连拖带拽把人给拉出去了。
“你等等……”韩章抓着门框还不肯走。
梁平一把将他手拍开:“别等了,再等老哥头上乌纱帽不保了!”
韩章无可奈何,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任何办法。他不甘心真相被谎言掩盖,然而他也没有能力去证明“谎言”的确是谎言。
梁平一路开车将他送回了家,车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这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进了韩章家小区,梁平在他家楼下停好车,韩章不需要多的话语便直接解安全带开门下车,一系列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梁平在他拉开车门的时候突然开口叫住他:“韩章……”他停顿了好几秒,“算了。”
简明扼要的两个字,韩章却从中听出了许多话外之音。
算了,不要再深究这个案子的真相了。这才是最完美的结局,就算证明蒋勋杀了他爸又能怎么样呢?我们能拿一个孩子怎么办?
韩章抓着车门的手无意识紧了紧。
“我知道了。”
他下了车,拍上车门,走向那扇望进去一片漆黑的防盗铁门。梁平开着车走了,韩章听到声音,从兜里掏出钥匙的动作一顿,手从兜里抽了出来,掏出的却不是钥匙,而是烟。
他席地坐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燃着手里的烟,一个人坐那寂静无声地吞云吐雾起来。
楼道的感应灯没有动静,幸而小区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打在他身上,才不至于让他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体。
韩章夹着烟,一口口不停歇地抽着,指尖是冷的,然而烟草雾化后吸入肺腑,尼古丁又是辛辣的。
身后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楼道内的感应灯也终于应声而亮。
林春舟走到他身后:“我就说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上楼,大冷天怎么在外面抽烟?”
韩章也没回头,说:“还不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吗?你不喜欢烟味,我就在外面抽了。”
林春舟在他身边坐下,也没问他事情怎么样了,反而安静又贴心地陪他吹起冷风,兼吸二手烟。
韩章脑海里忽然不合时宜地将林春舟与大型治疗犬联系在了一起,结果一发不可收拾,越想越觉得像。
他不由笑出声,林春舟见他莫名其妙笑了,不免困惑。
“笑什么?”他问的时候,嘴角也不自觉带上笑意。
韩章肯定不能说实话啊,就说:“我在想,你真是个好人。”
“……”猝不及防被发了好人卡的林春舟也是一脑袋问号。
韩章在地上按灭了烟头,拖着烟嘴胡乱划拉着,将话头扯向今晚的主题。
“父母是孩子的榜样,孩子是父母的镜子。我有时候会非常恐惧,恐惧自己变得越来越像我爸,有时候我觉得我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个体,有时候我又会觉得……我的臭脾气和他如出一辙。”他皱着眉,将烟蒂中剩余的烟丝全部撒在了眼前的一小块台阶上。
“孩子某一方面会继承父母的特性,这没有什么好恐惧的。你长得很好,很优秀,就算有缺点,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你没有什么好为此担心的。”林春舟的声线既柔软又清亮,韩章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点的,怎么做到……光是让人听他说话,就仿佛被冬日里的阳光笼罩着。
特别温暖,特别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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