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到官军纷纷行礼,沈砚忙命起身,又派了几个人护送受伤百姓回城。萧索从他身边经过,听见他悄声道:“十一在前面等你。”
他如今是逆来顺受,因此也不会忤逆沈砚。他虽受了些不轻不重的伤,却是想自己走回去的,但沈砚既然如此吩咐,那他便如此顺从。
十一特地赶来一辆普通至极的青皮小马车,混在一众车马中毫不起眼。他奉沈砚之命,已在官道旁的树丛里等候多时。
萧索走过来,他立刻起身去拿脚凳、拉车帘,神情恭敬而疏远,并无半分夹杂不清的情绪,与他往日喜好迁怒的作风大相径庭。
他不作声,萧索便也不作声,只向他点点头,神态自若地上了车。回去的路上倒顺利,并未横生枝节。
十一将马车赶到莲花街停下,仍是当初载他来时的那个位置,既不引人注目,也不过分偏远。
萧索淡淡道过谢,便回了狗尾巷。
开门的是善姑,她一脸急色,见萧索杵在门外,拍手顿足地道:“谢天谢地,你可算回来了!你上哪儿去了,到处找不见你,真真儿把人吓杀!他俩去找你,到现在还未回来。”
萧索想起震后自己和沈砚在冰窖做的事,心内羞愧,歉然道:“实在是我疏忽了,累得姑姑为我担惊受怕,当真不该。不知王叔父与初明去何处寻我了?我这便去找他们回来。”
“你快先进来罢。”善姑忙拉住他,“他们两个找不着你,自然会回来的。你好容易回来,这一出去,又没影儿了!”
萧索跟着进门,又听她问:“这么晚了,可吃了饭不曾?”
仿佛随声附和似的,善姑话音刚落,萧索的肚子便哀哀叫了一声。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吃过东西,不禁脸色一红。
“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晌午不吃饭就逛去了,这会子回来又是这副形景。这也就是你娘不在跟前,否则我定要跟她说道说道,叫她好好说你一顿!”
善姑不知他父母俱已亡故,随口一说的话,并未考虑后果。她心直口快、不拘小节,也想不到萧索这般心思细腻、情感纤敏的人会如何,说完便开火烧饭去了。
萧索却怔在当地,心中蓦地一酸,待要如何,又不能如何,看看院中被秋风簌簌吹落的黄叶,只得叹口气罢了。
善姑前脚做好晚饭,王铁嘴后脚就回来了。他见萧索平安无恙,便也没有说什么。欧阳旭却大为光火,他方才和王铁嘴把前山后山转了个遍,恨不能爬进裂缝里面看看,却都没见着萧索的影子。
云栖观塌了大半,里里外外到处是死人。欧阳旭看得触目惊心,只以为萧索已葬身其中。这个念头一出现,他顿时狂乱起来,在外面一具具地辨认尸身,生怕看到熟悉的脸。
他执拗得紧,王铁嘴生拉硬拽,好一番劝才将他带回来。谁知刚一踏进门,便见萧索有说有笑地站在那里。最初那点担心过去,胸口立刻松开一口气,随即又腾起一把火。
他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猩红的眼睛,愠声斥道:“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们巴巴地找你?你可倒好,一声不吭,自己先回来了,可知我们有多着急!”
王铁嘴心里多少也有些憋闷,但见欧阳旭如此,他反而不好再发作,忙劝道:“算了,算了。地动后那么乱,走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人没事就好,咱们都好好的,该高兴才是,别再埋怨了!”
善姑也忙打圆场:“就是啊,初明这是跑累了,拿着独宝撒气呢!快别忙着骂人了,再发火饭都凉了,先进来吃饭罢!”
萧索自知理亏,心内有愧,歉然道:“抱歉,初明兄。我一时疏忽,忘了你们还在等我。下午地震时我被人救了出来,和那人……说了些事,再回去时便找不见你们了。此事都是我的错,初明兄说得甚是。实在抱歉!”
欧阳旭听见如此说,又见他站在那里垂头挨骂的模样,着实委屈可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咽下半口气,冷哼一声,进屋去了。
萧索一日水米未进,此刻已是饥肠辘辘,只是方才那小小的c-h-a曲过后,却不好意思和他们一处吃饭了。他在台阶上蹭蹭脚,踌躇不已,也不知该不该进屋。
善姑见状,拉着他道:“还不快进来,方才还饿得肚子直叫呢!”
欧阳旭倏地抬起头:“还没吃饭?”
“啊?”萧索本已坐下,又忙站了起来,“哦,没有。姑姑给的糕,地震时丢了。”
欧阳旭原本问的是晚上这一餐,没想到他连中午那一餐也没吃,不觉皱了皱眉,冷声道:“那还不赶紧坐下吃,等着谁来请你吗?”
萧索扁扁嘴,小心翼翼地坐到他旁边,觑着他的神色捉起了筷子。善姑抿嘴笑笑,推推欧阳旭的头,嗔道:“你这孩子,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欧阳旭从她手中接过盛好饭的碗,搁在萧索面前,不忿道:“我何曾欺负他了!”
善姑又给他盛了一碗,道:“快吃饭罢,看给独宝吓的!”
余光一瞥,果见萧索低垂着脑袋拨弄碗中的米粒,鸟儿啄食般小口小口地吞咽,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怯生生的气息。
欧阳旭板着脸夹了些菜放在他碗里,听见他嗫嚅道:“多谢。”
饭后萧索在房中看书,窗下时常有雀儿光顾,他便隔三差五地洒些谷子在窗沿上。此刻那只不怕人的云雀正点着脑袋食米,欧阳旭一推门,吓得它振翅逃去,姿态甚是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