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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每一天也都有不同的事情发生而已,也多有艰难险阻,惊心动魄,但是他一件也不在意。
他所在意的,只在此时此刻,正在指间流逝掉的一分一秒。
就算神农后裔的寿数再如何漫长,也终有消亡之日,不知多远,只是真真切切地截断在那头。初七不知道自己身为傀儡是否有资格生死相随,以致轮回……
若是有,下一世,是否也未必能再遇上了。而若是没有,天地之间又是否有什么邪法,可在弥留之际将这无用的命魂拆离,化入沈夜的,那么纵然自己无知无觉,形同魂飞魄散,却能让他福泽绵延,生生世世都带着。
初七凝视自己的手,沉浸在回忆之中,时间仍在簌簌流过,宛如指间之砂什么也不会留下。
然而,沈夜曾经那样握着他的手,带着他脱出幽暗的生死之间;曾经将一生相系的合卺放在他的手上;曾经无数次地舔吻在他的手心里……
来生不可期,但此生此世自是无悔无憾。
他这么想着,在这无人之境兀自微笑起来;继而,他握住了手掌,似是将什么弥足珍贵的无形之物,要紧地收拢。
来了。
一道人影在暗中疾奔,书信藏在怀中,将要送去明日执行投放法阵的祭司手中。
沈夜和瞳都是偃术高手,所以传信偃甲不可靠,能用的也只有人,他的速度也不算慢,才会承担起送信的任务,经常穿行巷道躲避耳目是机敏,从未出错,今夜已是最后一次。
忽而,宛如只是一道夜风从他身畔吹拂而过,带着一丝十分熟悉的淡香味道,他心神一分,却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闻到过。
他下意识地向怀中一摸,大惊失色,空空如也,书信已经不在了!怎么会?他整个人如被冰封雪冻,楞在原地,彻体生寒。
此时,他想起来了……
他亦身为祭司,不过席次低微,只能站在神殿门边,而每当那个人走进神殿从他身边经过之后,衣袖扬起的轻风中,便是染着同样的神香。
“沈……”他恐惧地刚念出了那个姓氏,身后却突然一记重击,他毫无还手之力地跪倒,那个人的脚踩住他的脖子,一使力,将他的侧脸踩进尘土里。
他只能用一只眼睛隐约看见,那个人的鞋尖上都缀着尖刀。
“放肆,岂能直呼主人名讳。”那个人轻蔑地说道,那个声音并不是沈夜,他是新近进阶,再怎么回忆也不记得流月城中曾存在过这样一个人。然而,从那个人身上,沈夜的味道,仍是隐约地散失在微凉的空气之中。
他听到那个人摆弄书信匣的轻响,忽然想起来,为了保密,书信是用六子连环锁和高阶秘术锁在偃甲密匣之中,若是不能解锁强行开启的话便内容会自动销毁。就算是沈夜,想要解锁只怕没有几个日夜的钻研也没那么容易,想到这里他心下稍安,进而故意出声激他道,“别白费力气了,区区沈夜走狗,就算杀了我,也休想打开这密匣。”
他指望那个人不服气强行尝试触动机关,即使书信送不到,也好过落到沈夜手上。
那人果真上当,笑道:“我倒看看,有何精妙之处。”
不过片刻之间,那人又笑:“不过儿戏。”
他听到偃匣应声开启的声音,然后是竹片翻动声响,那个人已经开始书信,心中大骇,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此时所有的信心皆被击溃,不过是沈夜身边的一个人而已……而他们是凭什么能与沈夜本人为敌。
他们里应外合,密谋已久,然而所有自以为是的筹谋岂非正如此人嘲弄的,不过儿戏。
“捐毒……”此时那个人已经看完了书信,又是冷笑一声,转而低头问他,“喂,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他知道那人是要杀他了,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大叫起来:“饶命啊!求你不要杀我!”
“只剩下这等心愿?你此生也是白费了。”那人的脚下将他踩得更紧了一些,让他无法再高声,“别叫,就算不这么大声,我也听得见。”
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他的人生如戏折一般在他眼前重现,早亡的父亲,年迈的母亲,深爱的妻子和刚刚降生的女儿……思及念及,他流下眼泪。
“死生无常,又是哭什么呢?”
“我对不起老母妻女……尚未尽到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之责,如今却要害他们为我伤心,日后生活更是艰苦。”
“哦,你还有母亲、妻女。”那人淡淡地说着。
“我女儿刚满周岁,我终日在外奔忙,都没好好看过她,只记得她生的粉嫩漂亮。今早出门,内人对我说她聪明伶俐,昨日竟然已经学会了叫爹爹,让我去听……我说日后她叫爹的时候多得是,便就出门……竟是再也听不见……”
“幼失其父,确是大不幸,好在令嫒终究是年纪小,也未必记得你分毫。若是大一些,十岁不到的光景,正是将父母当做天地,岂不是更会成为一生伤痛。”
那人语气平和,倒似是在安慰他的不甘似的。
“年少时只想着求取仕途,父亲去世之时也未回家相见,想来那时母亲一人陪伴父亲最后一程……我家境贫寒,他们相濡以沫几十年,母亲一直守到他化灰消散,那时必是十分孤独。我却为了多在祭司面前表现,而迟迟不归……而待我回家之时,母亲却笑着对我说,一切有她打理,让我不必分心……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