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呢?
他的父亲,毫无疑问难逃其咎,可是他也只是一个在世俗的压力下不得不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走向死亡的可怜人罢了,而他名义上的母亲,也不过是个没有爱情的可怜女人,至于他的那对哥哥姐姐,也只是一对从未感受过亲情的小孩子罢了。现在,站在一个成年人的立场上,宋楚很轻易的就能理解每个人的无辜。
可是这里的一切还是酿成了巨大的灾难。
书房有一个巨大的老式窗户,窗帘拉开着,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厚重的地毯上映出明亮的光斑,宋楚站在窗边往外望了望,看到的只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旺盛的野草,随风摇曳着。他像是处于世界尽头,四周全都是茫茫的高大的野草,野风呼啸的吹着,一望无际的草场中只有他一个人,连空气都是冰冷的。
他闭了闭眼,转过身背对着窗户,随着他的动作,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毯上,虽然几乎是没有声响,可是在这沉寂的房间里,他还是轻易地就捕捉到了,他睁开眼就看到在阳光照耀下地毯上有一个细小的亮闪闪的东西。
他下意识俯身去捡,在弯下腰的那一刹那,脑海中突然一阵恍惚,有一个温柔的女声掠过记忆的断层,
“楚楚,想要一个弟弟吗?”
“可以和你一起玩的哦。”
“妈妈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他哦。”
脑袋一阵剧烈的疼痛,宋楚痛苦地栽倒在地,他一手按着胸口痛苦地喘气,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湿了鬓角。
他想起来了,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概七八岁,身高也许刚到现在的他的大腿,他的那位名义上的妈妈,曾经对他很温柔,那个时候,她从研究所回来就会把宋楚抱在腿上,细声细语地对他说,“妈妈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
他记得当时自己已经不会思考了,被妈妈亲切对待的惊喜让他忽略了所有,无论妈妈说什么,他都只会看着妈妈的眼睛顺从的点头。
无论什么。
他记得他点头了之后妈妈的眼睛就变得亮晶晶的,那张漂亮的脸上闪烁着的是将要为人母的羞涩的喜悦。
后来,不知道从那天开始,他的妈妈又恢复了以往冷冰冰的模样,那时懵懂无知的他还小心翼翼怯生生的努力想要讨她的欢心。可是习惯了之后他也不再奢求了,他在心里认命的认为也许妈妈对他冷漠才是正常的状态,后来时间长了他也就不再想了。
现在看来,当年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大脑的疼痛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痛苦稍微减轻点得时候他才慢慢地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他慢慢起身,缓缓地呼了口气,干脆把沾了尘土的西服外套脱了下来。
刚才地毯上那闪着光的东西是原本他袖口镶着的一颗钻,他拇指食指捻着这一颗小小的亮晶晶的东西,看了一会儿,打开窗户扔到了窗外。
他母亲的冷漠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记得后来他的母亲有怀孕过,所以这个弟弟到底出没出生还是一个疑问。
要是出生了的话......现在也应该像沈言那么大了。
楼上自己的卧室他终究是没上去看。
这一次之后,他再也不想回到这里来了,他断然不会容许自己的大脑终日沉浸在往日的苦痛悲哀之中。
开车回去的路上,他一直紧紧抿着唇,脸色冷漠,只是望着前方的路。快到家的时候陆世轩打来电话,他只看了一眼就扔到了副驾驶,任凭手机在坐垫上嗡嗡响个不停。
到家之后陆世轩很少见的站在回廊上等他,天色已经暗了,回廊上亮着灯,陆世轩的影子被拉成奇异的形状蜿蜒在回廊的栏杆上。
宋楚抬眼瞅他一眼,直接绕过他回屋,陆世轩转身跟在他后面,声音听不出情绪的道,“去哪儿了?”
宋楚没有说话,径直往楼上走,陆世轩站在下面看着他没有动。宋楚走了几步就停在原地,背对着他道,“你知道我身上有定位器。”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陆世轩脸色冷冷的,“外套丢哪儿了?”这么晚穿这么少不冷么。
宋楚背影僵了僵,片刻后几步下了楼梯揪着陆世轩的领带猛地把他摁在墙上,“我连这点人身自由都没有?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双手把心奉上了,现在连身体也任凭你差遣,要我执行任务我就去,到了晚上就乖乖躺着,还要怎么样?
这好像还是宋楚第一次直接这样发火,以往他即使有情绪也都是非常隐忍的。
陆世轩眸色变了变,最终变成了柔软的颜色,一手放在他腰侧,低声道,“我只是担心你会冷。”
宋楚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出什么事了吗?情绪怎么这么不稳。”陆世轩的手在他腰侧安慰性地摩挲着。
宋楚眉头微微蹙着,片刻后放开他,转身上楼。陆世轩站在下面望着他的背影。那背影在某一个时刻显得孤独又悲伤。
回到卧室宋楚反手关上门倚在门框上闭着眼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你怎么了?”
突然出现的说话声,宋楚睁开眼看到沈言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水,睁大眼睛望着他。
宋楚突然毫无预兆地心里抖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啊。”沈言笑了笑,“你不在都没人陪我玩。”
宋楚眉头蹙了更深了,扔下一句,“回你自己房间去”就径直去了浴室。他的白衬衫上还沾着一些污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