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突然展颜笑道:“下月我满十三岁,就再不用穿这般花枝招展,扮成小丫头了。”
他这一笑,倾城容颜明艳不可方物,顿时满室都仿佛亮起光来。
纵使陆升看惯了美人,此刻也难免觉得炫目,他轻咳一声,又问道:“既然是这等时机,更当谨慎对待,你却贸然跑了出来,白白叫家人担忧——你若要留下来也不妨事,只是我要往侯总兵府上送一封信。”
侯彦立时露出惶恐神色,连连乱晃两只手道:“陆大哥,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爹爹要打死我!”
陆升心中便笃定了几分,侯总兵的幺子,自幼养在祖母膝下,千娇万宠,性情自然桀骜,多半是闯了什么祸事,这才离家出走。若是如此,倒不必卷入侯家教子的家务事当中。
更何况谢瑢在一旁脸色愈发冰冷,叫他坐立不安,更是想要尽早了结了这樁麻烦。
他定下主意,便正色问道:“侯彦,我且问你,究竟闯了什么祸事,以至要逃家?”
侯彦微微一愣,支支吾吾道:“我、我……我不曾闯祸,全是那、那人不好!”
陆升遂冷静追问道:“什么人不好?”
侯彦面上便浮现出不加掩饰的愤怒神色来。
原来昨日侯总兵为母亲贺寿,宾客中有一位少年公子在花厅遇见了侯彦,彼时侯彦自然也是女子装扮,玉钗簪花,一身水红宽幅裙,娇俏锐利,艳光四射,引得那公子哥儿一时惊为天人,竟背着众人,拦着侯彦送荷包,并允诺此生非卿不娶。
侯彦大怒,他虽然幼时体弱,如今却是天生神力,寻常武师也不是对手,当场就掏出皮鞭,将那公子哥儿抽得皮开肉绽、流血不止。
这公子哥儿却是个贵客,乃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嫡亲表弟,如今错认了美人,辜负一片真心,还平白挨了一顿打,回府之后便卧床不起,发起高烧来。
侯总兵自然得罪不起皇亲国戚,便要绑了侯彦去贾公子府上谢罪,侯彦受不得气,便径直逃出府来,随即又被陆升给“救”了。
陆升却略略皱眉,突然抓起悬壶,剑鞘尾端狠狠往那少年当胸撞去。
那小少年急忙侧身闪躲,反倒拽翻了坐榻茶几,他如临大敌般弯曲膝头,一把抓紧腰间的皮鞭,哪里料到此人说翻脸就翻脸,不觉心头剧痛难忍、又惊又怒,颤声道:“陆、陆大哥……”
陆升冷笑道:“阁下这等好身手,区区几个行商,哪里是你对手,陆某先前却是多管闲事了。”
侯彦这才醒悟,知道自己中计了,一时间又是释然、又是心虚,却知道陆升并非当真想要伤他,不觉间嘴角上弯,也不顾谢瑢在一旁视线如芒在背,急忙上前去拉住陆升手臂摇晃两下,“陆……陆大哥,小弟被父母苛待,心中难受,这才要去寻那几个行商晦气,不料却让陆大哥误会了……小弟、小弟知道错了。”
陆升尚未开口,谢瑢已站起身来,冷然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位公子可是姓贾?我倒有几分交情,且去与你说说情。”
他神色冷峻,行为却妥帖周全,处处为那少年着想,陆升也松口气,喜道:“阿瑢,你当真要帮忙?”
谢瑢冷淡横他一眼,并不开口,只吩咐道:“笔墨。”仆从们便悄无声息在隔壁书房中铺纸研墨。
他固然神情冰冷不悦,陆升却觉得心头十足十地熨帖,连先前心中残留的几丝抱怨也消散无踪,不禁笑了起来。
侯彦却期期艾艾道:“这、天色也晚了……不如……”
谢瑢道:“今日事,今日毕,你还想留下用晚膳不成?”
陆升亦道:“那公子哥儿固然孟浪轻浮,终究你也把人打伤了,侯彦,大丈夫敢作敢当,岂可临阵脱逃?”
侯彦咬咬下唇,他自然明白谢瑢的目的,不过想要早些将他打发走罢了,只是他如何甘心?
正转着眼珠子想主意时,却有个眼生的仆人匆匆敲门入内,对陆升禀报道:“总兵夫人求见。”
侯彦的娘亲既然过世,那这位总兵夫人便是继母了,陆升望着那少年骤然变色的小脸,难免又联想起谢瑢的身世来,心中不免低叹,只怕这小子在继母挟制中,也是艰难度日,他抬手按住侯彦微微颤抖的肩头,正要开口道:“阿瑢……”
谢瑢却放下笔,转身走出来,满脸颇有兴味地打量那少年,看得那小子全身不自在起来,方才扬眉轻笑道:“来得好,有请夫人。”
侯彦抓住陆升手臂,仰头道:“陆大哥,我那、母亲……”
陆升低头,却见他两眼中水汽氤氲,眼见就要滚出泪珠来,仿佛藏着无限伤心悲痛,他不禁心软,安抚道:“你若……不肯回去,就不必急着回去。阿瑢?”
他终究怕谢瑢生气,执意要将这少年赶走,便软声唤了一句。
不料谢瑢却含笑回头,宛如星汉灿烂的视线柔柔落在陆升面上,应道:“此子居心叵测,本不应容他近你身畔,然而眼下情况有变,却不得不将他留下来。”
侯彦固然听得一脸怔然,陆升亦是满头雾水,谢瑢却命若松将侯彦引入偏房之中,又遣退其余仆从,只同陆升二人并肩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