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摘下顾昀脸上的琉璃镜。
然后小心翼翼地在顾昀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蜻蜓点水似的偷吻没能惊动顾昀,长庚等了一会,终于无奈地略微加重了动作,轻轻地舔开顾昀的唇缝,听见他呼吸的频率终于变了,他才把顾昀整个人拖过来圈在手臂里,顾昀没有睁眼,只是习惯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含糊地哄道:“睡吧,我在。”
长庚微微合上眼,心满意足地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中。
噩梦结束了。
然后战争也结束了。
西洋联军的降书送抵京城的那天,沈易派人发急件请示顾昀以什么方式护送入城。
顾昀简短地回函道:“巨鸢。”
十一年前,加莱荧惑用一艘巨鸢混入西北雁回小镇,在大梁上空投下了一片阴影,那片阴影也是一代天子从小镇中惶然的少年走向千里之外帝都的起点,而今,硝烟散尽,风雨初歇,仿佛也正要来这么一场首尾照应的结局。
京城不像雁回小镇,城中没有规划接引巨鸢的功能,只好由北大营负责防务,在九门外的护城河上开辟一条通路,内城供人围观的地方竖满了袖珍版的铁栅栏,防止看热闹的人太多挤到水里。
新皇率百官亲自赴城外迎接,等到傍晚时分,一整排的巨鸢才归雁似的自南面而归。
千万条火翅在黄昏中旋转着,夕阳透过蒸汽将巨鸢群镀了一层流金,轰鸣声自几里以外传来,落日一般地以此落入护城河中,融金入水,绕城而行。
巨鸢上所有将领列队甲板,山呼万岁。
围观的百姓将成千上万只河灯推入了水中,浮沉千里,萤火冉冉,载着魂归故里。
番外二 故人余情
顾昀回京后足足有小半年没出过门,刚开始还好,他那一阵子精神很差,不耐久站久坐,昏昏沉沉的一碗药下去,一天差不多就过去了。不过等到冬季将近,他的身体渐渐好转,顾昀就有点受不了了。
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他天天都想一头扎进温柔乡里休息个肉酥骨烂、终日不起,然而好不容易过上梦寐以求地日子,他又快要闲出毛病来了,一天到晚没事干跟家里那只嘴碎的贱鸟互相折磨,把那八哥折腾得形销骨立,恨不能自绝于人世。
大概有些人天生就是要睡硬板床的,一身贱骨头,锦绣从中躺久了腰疼。
终于,连皇上都看不下去了,在临近冬至的时候,把顾昀放出来上朝了。
那天正赶上他第二天要休沐,顾昀从早朝开始就有点提不起精神来,晚上也没睡好——虽然他颇为自制,不至于翻来覆去,不过长庚还是一听就知道他没睡着——顾昀没睡着的时候为了不吵他,总会下意识地把呼吸压得又低又绵长,有时几乎听不见。
长庚问起,他也不说,问急了就开始胡说八道,反正以顾某人的油嘴滑舌,但凡他不想说的事,用锥子撬都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
大梁朝除年节之外,正三品以上的重臣日常都是轮流休息的,以防万一出事找不着能负责的人,因此虽然顾昀赶上这一天休息,不代表偷偷遛出宫夜宿侯府的皇帝陛下也能休,新政伊始,长庚手头一大堆事,他还是要清早起来赶回去干活。
然后他发现顾昀也是一身打算出门的装扮。
“这么冷的天多穿点,”长庚随口问道,“对了,你干什么去?”
顾昀正经八百地胡扯道:“去郊外遛遛马。”
长庚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嗷嗷嚎叫的西北风,又看了看顾昀重伤初愈明显没什么血色的脸,皱了皱眉:“什么?”
顾昀瞥开视线,看天看地反正不看长庚,拒绝交谈。
长庚来不及在侯府对其展开严刑逼供,只好临走的时候匆匆忙忙地冲霍郸使了个眼色。自从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侯爷病骨支离,被陛下亲自背回来之后,霍郸就果断变成了一枚吃里扒外的眼线。
顾昀耳目不便,一时半会没能察觉到自家后院多了个叛徒,等长庚出门,他才鬼鬼祟祟地披上外衣,吩咐下人备了辆十分低调的马车,只带了个霍郸,多余的侍卫都没用就出了门。
霍郸:“侯爷,哪去?”
顾昀含糊地哼唧了一句什么。
霍郸:“侯爷,您牙疼啊?”
顾昀:“……”
霍郸难得看见他一脸“难言之隐”的模样,心道:“难不成这是要背着陛下去寻花问柳?”
然而看顾昀那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似乎又不像是要出门寻欢作乐的。
俩人大眼瞪小眼良久,车帘里灌进来的凉风把暖炉都给吹熄了,顾昀才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仨字:“护国寺。”
霍郸:“……”
他震惊地想:“我家侯爷早晨起来指定是吃错药了!”
顾昀愤怒地摔上车帘:“看什么看,还不走!”
顾帅在北疆的时候,曾经暗暗许过愿,想着如果长庚身上的乌尔骨真有解,他就去护国寺上一炷香,不过一直未能成行。
这白眼狼当时或许有几分虔诚,等时过境迁,早就忘恩负义地把佛祖抛诸脑后了。
这一阵子却不知怎么的,顾昀夜里接连做一些古怪的梦,梦见一排光头和尚整整齐齐地冲着他念经,那一片脑袋锃光瓦亮,往一个方向摇晃,阿弥陀佛地他第二天起床都还在头晕,这么连着念了三四天,顾昀总算是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年发下的“宏愿”,明白了这群秃驴为何而来。
于是趁着休沐,他要万般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