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探到些什么,唇上的柔软忽然就撤了。
殷无忧心中一怅,缓缓睁开双眼,入目便是徒弟微红的脸,以及来不及掩饰的一抹慌乱。
他眼珠子费力地转了转,瞧见自己身处湖边雅舍,此刻正裹着锦被,被徒弟从后面拥在怀里,身侧是烧得旺盛的火炉,里头火星四ji-an,噼里啪啦。脚上还卧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傻鸟,又胖又沉。
殷无忧动了动被压麻的双足,那胖鹦鹉掀开眼帘看了看他,马上用婉转清亮的声音叫道:“醒了!醒了!”接着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脚背,又压低身子,张开双翅笼着他的双足,继续给他暖脚。
狂风拍打着窗扉,外头一片黑暗,殷无忧头昏脑袋,j-i,ng神不振。他用脚趾头轻轻挠了挠鹦鹉柔软的胸腹,有气无力地问:“几时了?”
“戌时。”魏轻尘伸手端起茶几上备好的汤药,送到了师父嘴边。
殷无忧皱着眉头饮下,而后长长地呼气。不等他叫苦,马上有一块糖塞进了他口中。
“咔。”殷无忧一口咬碎那糖,嘴巴里立刻尝到了甜味儿。
他嚼着糖块吞咽糖水时,魏轻尘动作温柔地拨开他的额发,细细查看他额上印记。
殷无忧见状也倾身摸到了茶几上的铜镜,对上自己那张苍白的脸。
他额上的印记呈火纹状,稍显细长。现在已是红得发黑,透露出一股子邪魅的气息。得亏他长着一张端正清冷的脸,虽是染了魔气,倒也不显得多么邪恶。
“我是不是要入魔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我不会让你入魔的。”魏轻尘帮他把额发理好,而后轻轻将他放下,拿枕头垫在他脑袋下,接着起身走到炉边,往药罐子里加了些药材,又拿细长的竹筷轻轻搅动,之后便跪坐在一旁低头翻阅一本古籍。
他身穿玄色长袍,坐姿端正,侧脸写满专注,双眸紧盯着书页,嘴唇下意识地抿着,浑身上下皆透露出“认真”二字。
这小子虽是正宗魔族血统,却不知从何处学来了秉节持重的做派。加上他五官端正,英气逼人,殷无忧每次带他上街溜达之时众人总以为他是剑道上的大好青年,没人把他和魔族联想到一起。
殷无忧拥着被褥侧躺着,目光从徒弟俊朗的侧脸逐渐往下,最后落在了他拿着的书上。
他瞧见书封上写着《芳草萋萋》几个大字,看书名像是剑仙书院出的烂俗话本,可能讲的是一个女剑修与三个男人的恩怨情仇。
再看看徒弟的眼神,他看得那么认真,嘴角竟然难得的噙着一丝笑意。
——他果然还是爱看男女之爱的。
殷无忧不无悲哀地想,我勉强徒弟喜欢我这个男人,是不是灭绝人性?
是就是吧。
他是真的希望徒弟能喜欢自己,就像他喜欢他一样。
他有意转移徒弟的注意力,于是接着先前的话道:“我乐得入魔呢。等为师入了魔,便自号‘剑魔’,而你就是本大剑魔的唯一亲传弟子,小剑魔。我们师徒二人便是这修真界最靓的仔!”
魏轻尘修长的手指将古籍翻过一页,他语气平缓,重复道:“我不会让你入魔的。”
末了,又补了一句:“你是要求得天道,成为剑仙的人。”
“狭隘,迂腐。”殷无忧终于端起师父的架子,认真教导徒弟,“成魔成仙一念之间,魔道未必大逆不道,仙道未必尽善尽美。什么天道地道,黑道白道,大道小道,管那么多作甚?人生在世,自求我道即可。”
魏轻尘不和他理论,继续沉默看书。
殷无忧感到索然无趣,又提到了白日里未尽之事。“等天气好了,咱们择个好日子合籍。”
“你没赢,”魏轻尘提笔在书上写写画画,似乎在做笔记,“此事本就于礼不合,师父往后莫再提了。”
“你见哪家师徒像咱们这样互相喂口水的?”殷无忧心头火起,说话也没了分寸,“方才还趁我昏迷多有冒犯,这会儿倒惦记起礼义廉耻了……”
魏轻尘面不改色,淡淡道:“徒儿那是在给师父渡魔气,挽救师父性命,还请师父不要乱说。”
“魔气。呵。”殷无忧冷笑。
他失去了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先前造了什么孽,被人下了狠手,筋脉近乎全毁,五脏六腑皆有损伤,还被丢在了这幽闭的深谷。
当初若不是魏轻尘给他续上一口魔气,他确实早就死翘翘了。但那口魔气虽然救了他的命,却也能要了他的命。他又不是魔宗人士,本就不能沾染魔气,一旦沾上了又无法轻易清除,时常内息紊乱,痛苦不堪,最严重的几次连呼吸都没了,又被魏轻尘用这以毒攻毒的法子勉强救了回来。他当初实在伤的太重,到现在也没好彻底,时不时就要徒弟嘴对嘴给他喂两口魔气,助他疗养。
长此以往,谁受得了?
时间久了,殷无忧口中砸吧出丝丝甜意,看徒弟的眼神也就变了。